第077章 滅族之戀（14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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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77章 滅族之戀（14）
劉承澤這三天,幾乎都沒有睡。
自從他回憶起了往事後，整個人都懊惱到了極點。
他當初怎麽能夠那麽蠢，將阿依丟到囚車去？
如果阿依還留在自己的大帳內,就不會負氣逃跑。
如果不負氣逃跑,自己就不會去追他，也不會掉下忘川……
他戴著手銬、腳鐐，蜷縮在墻角,頭發亂糟糟的,眼眶充滿了血絲。
如今自己深陷牢獄,想要出去，已經是千難萬難。
阿依,阿依,如果你對我還有那麽一丁點感情，一定回來看我的吧？
只要你來看我，我就還有機會……
劉承澤默默等待著，時間每拉長一秒，他的信心就動搖一份。
三天,整整三天過去，劉承澤覺得自己似乎受盡了這一世的煎熬。
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,渴望過一個人的出現。
猛地,他聽見牢門處的腳步聲傳來。
劉承澤擡頭朝著地牢門口看去,只看見門口一片眩光。
他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,過了兩秒，他才能夠看清眩光處走來的人。
那人一身白衣，身材修長,清冷得仿佛山巔之雪。
他一步步地朝著自己這邊走過來，最終停到了自己面前。
劉承澤幾乎是撲過去,想要把那個人狠狠地箍在懷中，用力地撕咬他的唇舌，用喘著熱氣的聲音責問他怎敢如此對待自己！
可囚室精鐵鑄成的鐵柵欄，擋住了他，使得他只能夠死死抓住鐵欄，用著低沈且沙啞的聲音，低聲叫吼：“阿依！”
林翳瞟了劉承澤一眼：“四殿下怎麽如此稱呼我？這不妥吧！”
劉承澤的眼眶猩紅：“阿依，你打我，罵我，甚至想要殺了我，我都不怨你。可你不能嫁給別人，不能！”
站在林翳身後的北宸王府侍衛，唰的一聲拔出劍，準備給這個對王妃不敬的狂徒一點教訓。
林翳微微擡手，示意侍衛不要激動。
他坐在囚室前的椅子上，將自己的衣衫慢條斯理地理順，又端起桌上的茶杯，撇開茶面的浮沫，喝了口陸明陽特意給他準備的金駿眉，這才開口：“四殿下，說說你真正的來意吧。”
“阿依，你不要裝作不認識我……”劉承澤的手，慢慢松開了鐵柵欄，他的神情推搡，“這樣我會很傷心……很傷心……”
林翳面色平靜，眸色清澈：“我沒有裝作不認識你啊，你是四皇子劉承澤的嘛，還企圖用北宸王府的錢來抵債，幸好我精明，不然真是虧大了。”
劉承澤：……
劉承澤閉上了眼，他喉頭滾動，片刻後，他說：“我只和你一個人說話，你讓其他人都出去！”
林翳聳聳肩，對身後跟著的幾個侍衛說：“你們出去吧！”
那幾個侍衛有些為難：“可是王爺讓我們跟著您，半步都不能離開。”
林翳便笑了，笑得很溫柔。
林翳從袖中摸出幾枚金錠，塞到侍衛手中，微笑道：“別理那個醋壇子，聽我的。他要有什麽不滿，就讓他來找我！”
幾名侍衛立刻躬身行禮道謝，退了出去。
林翳便收了笑，換上了一副頗為嫌惡的表情：“沒有別人了，我勸你老老實實的，該放屁放屁，可以少吃點苦頭！”
劉承澤咬著牙，指尖都在微微顫抖。
他看得懂剛剛林翳面上的表情，那是身在幸福之中的人，才會有的微笑。
當初，林翳便是這樣對自己笑的……
“阿依，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？”劉承澤痛苦地問。
如果對方都不記得自己，自己為什麽還要記起徒增痛苦？
林翳揉了揉太陽穴：“你到底要我記得什麽？是五千兩黃金的要價太少了？還是當初給你養傷用的繃帶忘記算錢了？”
“不！阿依，我要你記得，你是圖安的小王子！我要你記得，你是先嫁給我的！”劉承澤幾乎是吼叫，“我要你記得，你愛的人是我啊！！”
“這……”林翳滿臉茫然，“我愛你，我自己怎麽不知道！”
“你都忘了嗎？！”劉承澤踉踉蹌蹌朝後退，他看得清對方臉上的茫然之色。
“阿依，你忘了嗎，我那時候受傷，夜間寒冷，你用自己的體溫溫暖我，把我救活……”
“阿依，你還記得嗎，我們曾經在輪山河邊，許下永不相負的誓言……”
“你還記得那晚的螢火蟲嗎？你說是你此生看過的最美的風景……”
“大婚那天，你穿著紅色的嫁衣，騎著棗紅色的馬，朝我飛奔而來，說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……”
劉承澤說著說著，自己已經淚流滿面。
阿依不記得了，他把那麽愛自己的阿依給弄丟了！
林翳摸下巴，看起來似乎正在消化劉承澤這些話：“所以，我是圖安國的小王子，還曾經跟你成過親？”
劉承澤的眼中，突然閃出希望的光：“阿依，你記起來是不是，你其實很愛很愛我，對不對？！”
林翳點點頭：“我記起來了，圖安國被你滅族了，小王子也被你當作人質，送回京城……”
劉承澤的呼吸都要凝滯了。
阿依記起來了，他一定舍不得把自己關在這種地方，他一定會想辦法救自己出去！
林翳遺憾地聳肩：“可真的是個悲劇故事——被背叛，被滅族，被傷害，還要繼續愛你。”
“阿依！”
林翳朝前走了兩步，卻還是跟劉承澤保持著安全距離：“怎麽說呢，我沒記起來那些事兒的話，你不過吃點皮肉苦後，獨身一人死在牢裏；要是我記起來了，高低不得也給你送個滅族大禮包啊？！”
“阿依！你到底明不明白！我是愛你的，我那樣做，是不得已的苦衷！”劉承澤紅著眼睛怒吼，“你為什麽不能體諒我，不能理解我？！！我是不得已的！！”
“我確實不能理解。”林翳認真點頭，“畢竟，愛他就滅他全族，這也太愛了。”
“阿依，你騙得了你自己，可你騙不了我！”劉承澤踉蹌後退，露出慘笑，“忘川湖邊，哪怕你忘記了一切，你還是再次愛上了我！”
“兩次，你都愛上了同一個人……”劉承澤緩緩流下淚，“只要你記起了當初的事情，你就會發現，這輩子，你真正愛的人，是我！也只有我！”
林翳微微一笑：“既然你非覺得我該理解你，體諒你，深愛你……不如……”
劉承澤一楞：“不如什麽？”
林翳挑眉：“不如我也送你一個滅族大禮包，做你曾經做過的事情，走你曾經走過的心路歷程，想必是能夠深刻理解你的苦衷和不得已的！”
劉承澤渾身一震，隨即撲到了鐵欄上，雙手抓著鐵欄，目眥欲裂：“你想做什麽？！！阿依，林依，圖林依，你到底想要做什麽！！”
林翳語氣溫和，神情和善：“我想嘗試理解你啊！我如果滅了你的母妃，侍妾，兄弟……差不多就能夠理解你了。”
“你這個……”劉承澤硬生生把“賤人”兩個字憋回喉嚨裏，他咬牙盯著面前的人。
這個人，變了！
一點都不善良，不天真，不可愛！
他竟學會了，以眼還眼，以牙還牙！
劉承澤抓著鐵牢的欄桿，瞪著雙目，眼眸猩紅，低聲怒吼：“圖林依，你是不是就想我死？！你幹脆現在殺了我！殺了我！”
林翳起身，他緩緩朝著牢外走去。
牢門打開，又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射進來，曜得劉承澤眼睛發疼。
在一片眩光中，劉承澤似乎看見林翳在回眸微笑。
笑容溫柔，但卻帶著可怖的寒意。
仿佛他明明站在陽關下，卻好似地獄爬出的惡鬼。
恍惚中，他似乎聽見了林翳的輕笑聲：“殺了你？那怎麽能夠！你只讓我理解你，卻從未想過理解我吧？”
“等你被滅族後，我想我們就能夠互相理解了。”
牢門關上，地牢內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。
黑暗中，劉承澤瘋狂嘶吼起來：“你回來！圖林依你回來！！”
“我是當朝四皇子，你不能這樣對我！”
“囚禁當朝皇子等同謀反，你會被誅九族！父皇一定會誅你九族的！”
北宸王府的偏院內，林翳正用手敲打著劉承澤的鎧甲。
這身鎧甲不錯，特別是頭盔處還有面罩，往下一拉，整個臉都會被遮住，只留下兩只黑溜溜的眼珠。
盔甲旁放置著一張人皮面具，是從劉承澤的臉上倒模下來的。用美術生的話說，叫形很準。
“阿翳，這件事情太危險，我替你去吧！”陸明陽很不同意林翳的計劃。
林翳瞥了陸明陽一眼，伸手丈量了下他的肩寬和身高：“不行啊，我老公長得比劉承澤高，肩膀還比他寬，一眼假！”
“那你也不能自己去！”陸明陽說，“你如果真想滅了劉承澤九族，我直接帶兵攻打皇城！”
林翳笑了，他伸手勾住陸明陽的脖子，在他面頰上親了親：“打仗會死很多人，還是不要了。我只精準報仇。”
陸明陽依舊不允：“阿翳，不管你怎麽說，我都不會同意的！”
“真的不用擔心，就算是我萬一有意外，也死不了。”林翳說，“大不了就是任務失敗，到下一個世界而已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陸明陽低頭看著林翳。
他剛剛成親三天，不想又因為意外，跟心愛的人分開幾十年。
但這是自己的願望，他更想要知道林翳的願望。
“明陽，我不僅僅是想做任務，我更想回去！”林翳的神色黯淡了幾分。
他想要消除小數點後的那些看起來無窮無盡的位數，他想要離開主神空間，回到真正屬於自己的世界。
“這裏不好嗎？”陸明陽問，“我可以給你一個家，在每一個世界，我都可以給你一個家！”
林翳露出一個微笑：“明陽，你知道的，我不屬於這裏。”
這次換陸明陽沈默了。
過了許久許久，他突然伸手，攔住林翳的腰，在他的唇上深深映下一吻：“好，我幫你回家！”
一日後，身穿銀甲的四皇子，重新回到了北宸王府。
他沒有對自己這些天去了哪裏做過多解釋，他只是帶著自己從京城帶來的侍衛和宣旨的太監，再次返回了京城。
到京城後，四皇子第一時間就自己稱病，派心腹向老皇帝覆命。
向老皇帝覆命時，皇帝正在舉辦自己的六十大壽。
壽宴上，三位皇子攜帶王妃，皇孫向老皇帝祝壽；
各地官員獻上賀禮；
歌舞姬們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，一名舞姬突然手持利刃撲向老皇帝；
老皇帝大驚失色，殿中皇子皇孫和大臣們都慌忙躲藏；
那名舞姬高喊了一句“為你而戰，死不足惜！”就將手中的匕首刺向老皇帝的胸膛。
該舞姬自然是被侍衛亂箭射死，隨後殿前侍衛上前，在該舞姬的袖子裏搜出一枚煙花筒。
老皇帝陰沈著臉，命人點燃煙花。
紅色的煙花一飛沖天，在半空中炸開，照亮了半個皇城。
片刻後，幕後主使見了這信號，果然身穿銀甲，帶兵殺到。
兵不多，戰鬥力也不強，很快就被殿前侍衛和趕來的京城提督剿滅。
卻偏偏跑了那位身穿銀甲的幕後主使；
老皇帝氣得半死，令人查看那些刺客的身份，不查不要緊，一查氣得肺都炸了。
那些刺客，都是四殿下府上的死侍！！
而根據殿前侍衛的描述，那名身穿銀甲，頭戴鐵盔的幕後主使，身材和體形，顯然就是四殿下！
“混賬！”老皇帝氣得渾身發抖，“竟敢行刺朕，簡直是要謀反！”
“陛下！承澤他不是這樣的人！”劉承澤的母妃，鄭妃跪在地上，磕頭求情，“一定不是他，一定是有人冒充他！”
老皇帝上前一腳，狠狠踹在鄭妃身上：“狗屁！你的好兒子當初可以借著大婚弄死老丈人全家，現在就能借著壽宴弄死朕！他就是這樣的人！”
“陛下三思啊，四皇子剿滅圖安，是為了朝廷……”劉承澤的舅舅也不停磕頭，“四殿下忠心，天日可鑒的！”
老皇帝被氣得差點中風：“別提圖安！他的錢都送給了圖安小王子，圖林依就是拿著他的錢，東山再起的！”
“誣陷，一定是有人誣陷四殿下！”幾位把女兒送進劉承澤王府的朝臣，也紛紛跳出來勸諫，“四殿下是被人栽贓的！”
“誣陷個屁！”老皇帝一拳砸在龍案上，砸得龍膽都跳了兩跳，“他就是對朕將他打入宗人府不滿，所以趁著家宴想要將朕的皇子皇孫一網打盡！”
“陛下息怒！”也有一些朝臣發現了其中的疑點，“四殿下若有反心，從宗人府大牢出來就會作亂，何必要跑到北宸王府……”
“呵！爾等還不知吧！”老皇帝氣急反笑，“那狗崽子，說北宸王似有反意，要親自前去查看！朕看他是自己想反，所以看誰都有反意！不對，他是出去召集軍隊！媽的居然敢再次欺騙朕！”
老皇帝越想越覺得邏輯通順！
大婚殺丈人全家——不孝！
勾結圖安小王子——不忠！
汙蔑北宸王謀反——不義！
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孽障，做出什麽事情都不奇怪！
“來人！將四皇子所有親族，押入宗人府大牢！”老皇帝當即宣旨，“其母鄭氏，褫奪淑妃封號，一同押入大牢問審！”
“著令四皇子的屬臣餘念，親信太監王德全，一並都拿了！”
“朕要親自審問！”
“四皇子府，給我搜！從裏到外，每一個草都給我翻過來搜！”
王德全被抓到大牢後，隨便一用刑，就全招了。
“四殿下他……他的確和圖安小王子有首尾。”王德全心裏苦，本著坦白從寬，抗拒從嚴，他姓王而劉承澤姓劉，自己不是他九族或許還能活命的想法，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。
“當初四殿下離開大軍，不是為陛下尋仙問藥的，是和圖安小王子在忘川邊搞虐戀情深，順便培養勢力……”
“他還想將北宸王的錢，騙去給小王子用……”
“後來他強命老奴，將王府的錢給送到小王子手中。”
老皇帝氣得不行，中途暈過去兩三次；
醒來後又繼續審問劉承澤的副將餘念。
竟然連刑都沒用，餘念就巴拉巴拉全說了：“四殿下深愛小王子……”
“四殿下故意將小王子放走的……”
“末將和四皇子絕不是同黨，我和他有血海深仇，請陛下明鑒！”
除了王公公和餘念的口供，還有很多其他人的口供。
包括那天參加過北宸府大婚的人，都現場作證：“四皇子一進北宸府，就殺氣騰騰……”
“臣當時在場，還以為陛下想要收拾北宸王，後來才知道，是四殿下搞的小動作，陛下根本沒這個意思！”
“當時北宸王大怒，和四殿下兵戎相見，還在四殿下的盔甲上，留了劍痕。”
“錯不了，那日反賊穿的，正是北宸王府的那一套銀甲！”
三個皇子也對這個野心勃勃，近期聲名鵲起的四弟，充滿了敵意。
一個勁地栽贓陷害。
大皇子說：“四弟陰險狡詐，從小習武拉得開三百斤的弓，卻裝得柔弱無力”；
二皇子說：“四弟勾結武將，滅圖安時假傳聖旨調動邊關精兵，早有不臣之心；”
三皇子說：“四弟還意圖迎娶林丞相的女兒，真本事沒有，慣會在女人身上下功夫；”
這一波墻倒眾人推，林丞相親自帶兵查抄四殿下府，在他府上搜出了上千兵甲，和一件龍袍。
林丞相跪在地上聲淚俱下：“老臣豈能將愛女嫁給這種反賊？老臣和逆賊絕不是一夥，請求陛下嚴懲此獠！”
老皇帝看著證據確鑿，動機明確，邏輯鏈完善。
“滅他九族！”老皇帝死死握著自己拳，“朕要滅他九族！！全部殺光，一個不留！！”
“陛下息怒啊！！”三個皇子齊齊跪下，“四弟也姓劉，滅他九族，豈不是我等皆要為他陪葬？”
老皇帝氣得差點心梗。
此等逆賊，騙了自己一次，還騙自己第二次，最後還想要把自己的幾個兒子一鍋端！
竟然不能滅他九族，好氣，好氣啊！！
“能滅的都給滅了！”老皇帝氣到發瘋，“傳旨，將此獠從宗室除名，他不配姓劉，只配姓狗！”
“將他的母族，同黨，姬妾，全都給朕滅了！”
“狗東西竟然逃走了，給朕張出皇榜，各個州縣，不，每個鄉都貼出通緝令，一定要捉到此獠！”
“抓到這狗東西，朕要將他淩遲，車裂，車裂再淩遲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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劉承澤這三天,幾乎都沒有睡。
自從他回憶起了往事後，整個人都懊惱到了極點。
他當初怎麽能夠那麽蠢，將阿依丟到囚車去？
如果阿依還留在自己的大帳內,就不會負氣逃跑。
如果不負氣逃跑,自己就不會去追他，也不會掉下忘川……
他戴著手銬、腳鐐，蜷縮在墻角,頭發亂糟糟的,眼眶充滿了血絲。
如今自己深陷牢獄,想要出去，已經是千難萬難。
阿依,阿依,如果你對我還有那麽一丁點感情，一定回來看我的吧？
只要你來看我，我就還有機會……
劉承澤默默等待著，時間每拉長一秒，他的信心就動搖一份。
三天,整整三天過去，劉承澤覺得自己似乎受盡了這一世的煎熬。
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,渴望過一個人的出現。
猛地,他聽見牢門處的腳步聲傳來。
劉承澤擡頭朝著地牢門口看去,只看見門口一片眩光。
他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,過了兩秒，他才能夠看清眩光處走來的人。
那人一身白衣，身材修長,清冷得仿佛山巔之雪。
他一步步地朝著自己這邊走過來，最終停到了自己面前。
劉承澤幾乎是撲過去,想要把那個人狠狠地箍在懷中，用力地撕咬他的唇舌，用喘著熱氣的聲音責問他怎敢如此對待自己！
可囚室精鐵鑄成的鐵柵欄，擋住了他，使得他只能夠死死抓住鐵欄，用著低沈且沙啞的聲音，低聲叫吼：“阿依！”
林翳瞟了劉承澤一眼：“四殿下怎麽如此稱呼我？這不妥吧！”
劉承澤的眼眶猩紅：“阿依，你打我，罵我，甚至想要殺了我，我都不怨你。可你不能嫁給別人，不能！”
站在林翳身後的北宸王府侍衛，唰的一聲拔出劍，準備給這個對王妃不敬的狂徒一點教訓。
林翳微微擡手，示意侍衛不要激動。
他坐在囚室前的椅子上，將自己的衣衫慢條斯理地理順，又端起桌上的茶杯，撇開茶面的浮沫，喝了口陸明陽特意給他準備的金駿眉，這才開口：“四殿下，說說你真正的來意吧。”
“阿依，你不要裝作不認識我……”劉承澤的手，慢慢松開了鐵柵欄，他的神情推搡，“這樣我會很傷心……很傷心……”
林翳面色平靜，眸色清澈：“我沒有裝作不認識你啊，你是四皇子劉承澤的嘛，還企圖用北宸王府的錢來抵債，幸好我精明，不然真是虧大了。”
劉承澤：……
劉承澤閉上了眼，他喉頭滾動，片刻後，他說：“我只和你一個人說話，你讓其他人都出去！”
林翳聳聳肩，對身後跟著的幾個侍衛說：“你們出去吧！”
那幾個侍衛有些為難：“可是王爺讓我們跟著您，半步都不能離開。”
林翳便笑了，笑得很溫柔。
林翳從袖中摸出幾枚金錠，塞到侍衛手中，微笑道：“別理那個醋壇子，聽我的。他要有什麽不滿，就讓他來找我！”
幾名侍衛立刻躬身行禮道謝，退了出去。
林翳便收了笑，換上了一副頗為嫌惡的表情：“沒有別人了，我勸你老老實實的，該放屁放屁，可以少吃點苦頭！”
劉承澤咬著牙，指尖都在微微顫抖。
他看得懂剛剛林翳面上的表情，那是身在幸福之中的人，才會有的微笑。
當初，林翳便是這樣對自己笑的……
“阿依，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？”劉承澤痛苦地問。
如果對方都不記得自己，自己為什麽還要記起徒增痛苦？
林翳揉了揉太陽穴：“你到底要我記得什麽？是五千兩黃金的要價太少了？還是當初給你養傷用的繃帶忘記算錢了？”
“不！阿依，我要你記得，你是圖安的小王子！我要你記得，你是先嫁給我的！”劉承澤幾乎是吼叫，“我要你記得，你愛的人是我啊！！”
“這……”林翳滿臉茫然，“我愛你，我自己怎麽不知道！”
“你都忘了嗎？！”劉承澤踉踉蹌蹌朝後退，他看得清對方臉上的茫然之色。
“阿依，你忘了嗎，我那時候受傷，夜間寒冷，你用自己的體溫溫暖我，把我救活……”
“阿依，你還記得嗎，我們曾經在輪山河邊，許下永不相負的誓言……”
“你還記得那晚的螢火蟲嗎？你說是你此生看過的最美的風景……”
“大婚那天，你穿著紅色的嫁衣，騎著棗紅色的馬，朝我飛奔而來，說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……”
劉承澤說著說著，自己已經淚流滿面。
阿依不記得了，他把那麽愛自己的阿依給弄丟了！
林翳摸下巴，看起來似乎正在消化劉承澤這些話：“所以，我是圖安國的小王子，還曾經跟你成過親？”
劉承澤的眼中，突然閃出希望的光：“阿依，你記起來是不是，你其實很愛很愛我，對不對？！”
林翳點點頭：“我記起來了，圖安國被你滅族了，小王子也被你當作人質，送回京城……”
劉承澤的呼吸都要凝滯了。
阿依記起來了，他一定舍不得把自己關在這種地方，他一定會想辦法救自己出去！
林翳遺憾地聳肩：“可真的是個悲劇故事——被背叛，被滅族，被傷害，還要繼續愛你。”
“阿依！”
林翳朝前走了兩步，卻還是跟劉承澤保持著安全距離：“怎麽說呢，我沒記起來那些事兒的話，你不過吃點皮肉苦後，獨身一人死在牢裏；要是我記起來了，高低不得也給你送個滅族大禮包啊？！”
“阿依！你到底明不明白！我是愛你的，我那樣做，是不得已的苦衷！”劉承澤紅著眼睛怒吼，“你為什麽不能體諒我，不能理解我？！！我是不得已的！！”
“我確實不能理解。”林翳認真點頭，“畢竟，愛他就滅他全族，這也太愛了。”
“阿依，你騙得了你自己，可你騙不了我！”劉承澤踉蹌後退，露出慘笑，“忘川湖邊，哪怕你忘記了一切，你還是再次愛上了我！”
“兩次，你都愛上了同一個人……”劉承澤緩緩流下淚，“只要你記起了當初的事情，你就會發現，這輩子，你真正愛的人，是我！也只有我！”
林翳微微一笑：“既然你非覺得我該理解你，體諒你，深愛你……不如……”
劉承澤一楞：“不如什麽？”
林翳挑眉：“不如我也送你一個滅族大禮包，做你曾經做過的事情，走你曾經走過的心路歷程，想必是能夠深刻理解你的苦衷和不得已的！”
劉承澤渾身一震，隨即撲到了鐵欄上，雙手抓著鐵欄，目眥欲裂：“你想做什麽？！！阿依，林依，圖林依，你到底想要做什麽！！”
林翳語氣溫和，神情和善：“我想嘗試理解你啊！我如果滅了你的母妃，侍妾，兄弟……差不多就能夠理解你了。”
“你這個……”劉承澤硬生生把“賤人”兩個字憋回喉嚨裏，他咬牙盯著面前的人。
這個人，變了！
一點都不善良，不天真，不可愛！
他竟學會了，以眼還眼，以牙還牙！
劉承澤抓著鐵牢的欄桿，瞪著雙目，眼眸猩紅，低聲怒吼：“圖林依，你是不是就想我死？！你幹脆現在殺了我！殺了我！”
林翳起身，他緩緩朝著牢外走去。
牢門打開，又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射進來，曜得劉承澤眼睛發疼。
在一片眩光中，劉承澤似乎看見林翳在回眸微笑。
笑容溫柔，但卻帶著可怖的寒意。
仿佛他明明站在陽關下，卻好似地獄爬出的惡鬼。
恍惚中，他似乎聽見了林翳的輕笑聲：“殺了你？那怎麽能夠！你只讓我理解你，卻從未想過理解我吧？”
“等你被滅族後，我想我們就能夠互相理解了。”
牢門關上，地牢內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。
黑暗中，劉承澤瘋狂嘶吼起來：“你回來！圖林依你回來！！”
“我是當朝四皇子，你不能這樣對我！”
“囚禁當朝皇子等同謀反，你會被誅九族！父皇一定會誅你九族的！”
北宸王府的偏院內，林翳正用手敲打著劉承澤的鎧甲。
這身鎧甲不錯，特別是頭盔處還有面罩，往下一拉，整個臉都會被遮住，只留下兩只黑溜溜的眼珠。
盔甲旁放置著一張人皮面具，是從劉承澤的臉上倒模下來的。用美術生的話說，叫形很準。
“阿翳，這件事情太危險，我替你去吧！”陸明陽很不同意林翳的計劃。
林翳瞥了陸明陽一眼，伸手丈量了下他的肩寬和身高：“不行啊，我老公長得比劉承澤高，肩膀還比他寬，一眼假！”
“那你也不能自己去！”陸明陽說，“你如果真想滅了劉承澤九族，我直接帶兵攻打皇城！”
林翳笑了，他伸手勾住陸明陽的脖子，在他面頰上親了親：“打仗會死很多人，還是不要了。我只精準報仇。”
陸明陽依舊不允：“阿翳，不管你怎麽說，我都不會同意的！”
“真的不用擔心，就算是我萬一有意外，也死不了。”林翳說，“大不了就是任務失敗，到下一個世界而已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陸明陽低頭看著林翳。
他剛剛成親三天，不想又因為意外，跟心愛的人分開幾十年。
但這是自己的願望，他更想要知道林翳的願望。
“明陽，我不僅僅是想做任務，我更想回去！”林翳的神色黯淡了幾分。
他想要消除小數點後的那些看起來無窮無盡的位數，他想要離開主神空間，回到真正屬於自己的世界。
“這裏不好嗎？”陸明陽問，“我可以給你一個家，在每一個世界，我都可以給你一個家！”
林翳露出一個微笑：“明陽，你知道的，我不屬於這裏。”
這次換陸明陽沈默了。
過了許久許久，他突然伸手，攔住林翳的腰，在他的唇上深深映下一吻：“好，我幫你回家！”
一日後，身穿銀甲的四皇子，重新回到了北宸王府。
他沒有對自己這些天去了哪裏做過多解釋，他只是帶著自己從京城帶來的侍衛和宣旨的太監，再次返回了京城。
到京城後，四皇子第一時間就自己稱病，派心腹向老皇帝覆命。
向老皇帝覆命時，皇帝正在舉辦自己的六十大壽。
壽宴上，三位皇子攜帶王妃，皇孫向老皇帝祝壽；
各地官員獻上賀禮；
歌舞姬們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，一名舞姬突然手持利刃撲向老皇帝；
老皇帝大驚失色，殿中皇子皇孫和大臣們都慌忙躲藏；
那名舞姬高喊了一句“為你而戰，死不足惜！”就將手中的匕首刺向老皇帝的胸膛。
該舞姬自然是被侍衛亂箭射死，隨後殿前侍衛上前，在該舞姬的袖子裏搜出一枚煙花筒。
老皇帝陰沈著臉，命人點燃煙花。
紅色的煙花一飛沖天，在半空中炸開，照亮了半個皇城。
片刻後，幕後主使見了這信號，果然身穿銀甲，帶兵殺到。
兵不多，戰鬥力也不強，很快就被殿前侍衛和趕來的京城提督剿滅。
卻偏偏跑了那位身穿銀甲的幕後主使；
老皇帝氣得半死，令人查看那些刺客的身份，不查不要緊，一查氣得肺都炸了。
那些刺客，都是四殿下府上的死侍！！
而根據殿前侍衛的描述，那名身穿銀甲，頭戴鐵盔的幕後主使，身材和體形，顯然就是四殿下！
“混賬！”老皇帝氣得渾身發抖，“竟敢行刺朕，簡直是要謀反！”
“陛下！承澤他不是這樣的人！”劉承澤的母妃，鄭妃跪在地上，磕頭求情，“一定不是他，一定是有人冒充他！”
老皇帝上前一腳，狠狠踹在鄭妃身上：“狗屁！你的好兒子當初可以借著大婚弄死老丈人全家，現在就能借著壽宴弄死朕！他就是這樣的人！”
“陛下三思啊，四皇子剿滅圖安，是為了朝廷……”劉承澤的舅舅也不停磕頭，“四殿下忠心，天日可鑒的！”
老皇帝被氣得差點中風：“別提圖安！他的錢都送給了圖安小王子，圖林依就是拿著他的錢，東山再起的！”
“誣陷，一定是有人誣陷四殿下！”幾位把女兒送進劉承澤王府的朝臣，也紛紛跳出來勸諫，“四殿下是被人栽贓的！”
“誣陷個屁！”老皇帝一拳砸在龍案上，砸得龍膽都跳了兩跳，“他就是對朕將他打入宗人府不滿，所以趁著家宴想要將朕的皇子皇孫一網打盡！”
“陛下息怒！”也有一些朝臣發現了其中的疑點，“四殿下若有反心，從宗人府大牢出來就會作亂，何必要跑到北宸王府……”
“呵！爾等還不知吧！”老皇帝氣急反笑，“那狗崽子，說北宸王似有反意，要親自前去查看！朕看他是自己想反，所以看誰都有反意！不對，他是出去召集軍隊！媽的居然敢再次欺騙朕！”
老皇帝越想越覺得邏輯通順！
大婚殺丈人全家——不孝！
勾結圖安小王子——不忠！
汙蔑北宸王謀反——不義！
這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孽障，做出什麽事情都不奇怪！
“來人！將四皇子所有親族，押入宗人府大牢！”老皇帝當即宣旨，“其母鄭氏，褫奪淑妃封號，一同押入大牢問審！”
“著令四皇子的屬臣餘念，親信太監王德全，一並都拿了！”
“朕要親自審問！”
“四皇子府，給我搜！從裏到外，每一個草都給我翻過來搜！”
王德全被抓到大牢後，隨便一用刑，就全招了。
“四殿下他……他的確和圖安小王子有首尾。”王德全心裏苦，本著坦白從寬，抗拒從嚴，他姓王而劉承澤姓劉，自己不是他九族或許還能活命的想法，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。
“當初四殿下離開大軍，不是為陛下尋仙問藥的，是和圖安小王子在忘川邊搞虐戀情深，順便培養勢力……”
“他還想將北宸王的錢，騙去給小王子用……”
“後來他強命老奴，將王府的錢給送到小王子手中。”
老皇帝氣得不行，中途暈過去兩三次；
醒來後又繼續審問劉承澤的副將餘念。
竟然連刑都沒用，餘念就巴拉巴拉全說了：“四殿下深愛小王子……”
“四殿下故意將小王子放走的……”
“末將和四皇子絕不是同黨，我和他有血海深仇，請陛下明鑒！”
除了王公公和餘念的口供，還有很多其他人的口供。
包括那天參加過北宸府大婚的人，都現場作證：“四皇子一進北宸府，就殺氣騰騰……”
“臣當時在場，還以為陛下想要收拾北宸王，後來才知道，是四殿下搞的小動作，陛下根本沒這個意思！”
“當時北宸王大怒，和四殿下兵戎相見，還在四殿下的盔甲上，留了劍痕。”
“錯不了，那日反賊穿的，正是北宸王府的那一套銀甲！”
三個皇子也對這個野心勃勃，近期聲名鵲起的四弟，充滿了敵意。
一個勁地栽贓陷害。
大皇子說：“四弟陰險狡詐，從小習武拉得開三百斤的弓，卻裝得柔弱無力”；
二皇子說：“四弟勾結武將，滅圖安時假傳聖旨調動邊關精兵，早有不臣之心；”
三皇子說：“四弟還意圖迎娶林丞相的女兒，真本事沒有，慣會在女人身上下功夫；”
這一波墻倒眾人推，林丞相親自帶兵查抄四殿下府，在他府上搜出了上千兵甲，和一件龍袍。
林丞相跪在地上聲淚俱下：“老臣豈能將愛女嫁給這種反賊？老臣和逆賊絕不是一夥，請求陛下嚴懲此獠！”
老皇帝看著證據確鑿，動機明確，邏輯鏈完善。
“滅他九族！”老皇帝死死握著自己拳，“朕要滅他九族！！全部殺光，一個不留！！”
“陛下息怒啊！！”三個皇子齊齊跪下，“四弟也姓劉，滅他九族，豈不是我等皆要為他陪葬？”
老皇帝氣得差點心梗。
此等逆賊，騙了自己一次，還騙自己第二次，最後還想要把自己的幾個兒子一鍋端！
竟然不能滅他九族，好氣，好氣啊！！
“能滅的都給滅了！”老皇帝氣到發瘋，“傳旨，將此獠從宗室除名，他不配姓劉，只配姓狗！”
“將他的母族，同黨，姬妾，全都給朕滅了！”
“狗東西竟然逃走了，給朕張出皇榜，各個州縣，不，每個鄉都貼出通緝令，一定要捉到此獠！”
“抓到這狗東西，朕要將他淩遲，車裂，車裂再淩遲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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